“這…這…”這是李志宇第一次被江水青說到啞口無言，他無法反駁，也反駁不了。他是想和她有未來的，可這個未來建立在他要放棄她之上，他要是不放棄她，那失去了她對自己的信任，還有什麽未來可言。他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栽到這裏，他真是又生氣又好笑，氣的是自己不想放也不願放，笑的是…如今要不得不放棄她。

因為，這是她的願望。

李志宇就這樣盯著江水青，從她臉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她現在的悲喜，可她閃動的眼神裏不是冷漠，是柔情。

為什麽？為什麽要這樣對我？

他張開嘴想再說些什麽，可嗓子好像堵著東西，連同後腦勺都被抽搐著，疼痛著，說不出話來，只好咧嘴幹笑著。眼中的薄霧之氣漸漸凝實，他感覺到自己眼眶中快要漫出的濕潤，他在努力控制著它們，而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江水青反倒是先哭出聲來。

江水青忍不住了，她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四爺，他現在站在她的面前，高大得整整高出自己一個頭，她必須仰視著他。可她眼中的他，好像是一個受極了委屈的小孩，他所要的，他所求的，是他註定無法得到的。可是自己，怎麽會如此殘忍，怎麽會如此對待他。就像當初聽到他被李家逐出的消息時，她才知道他在自己心裏不是沒有份量的，她對他的遭遇不是沒有擔心過，在意過，甚至害怕過。

從江水青的眼中滴落下，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，蓋住臉上的小小淡斑，將它們變大，變大，印在自己的眼簾，再任由它們連成線，不停地滑落下細白的頸脖間。讓他不由得上前，用溫厚的手掌輕撫她的臉龐，大拇指沿著下眼瞼悄悄拂過，晶瑩的淚珠落入他的指間，他又將另外一只手輕拂過她的眼眶。眼淚終於不再流落在她的臉上，而是滑過他的手中，他掌心那點火熱的溫度緊貼著她，將她的熱淚蒸發得幹凈，消失殆盡。

“你這樣，要我如何能放棄你。如果這是你的願望，……”他哽咽停住，感嘆一聲。

“我答應你。”

“這一次，就讓我留個念想也好。”

正說著，他親吻上她的唇。

這次，她真的好乖，沒有激動，沒有反抗，只是還在哭，粉唇一簇一簇地顫抖著。碰上自己的舌尖時，抖動得更加劇烈，然後是齒間，濕潤的觸感讓他將捂著她臉上的手滑落至後背，卻小心著不再用力擁入自己的胸前。雙唇，緊緊包裹起她的一切，他想著這樣安靜的她，真好。

淚，無聲地滑落至自己的眼下，當它無意間觸碰到她的臉頰時，她又微微一震，觸動得更加厲害。

看來，她又哭了。

江水青的內心是矛盾的，她無法抗拒，也不敢拒絕四爺的最後要求。她明知道她的心，是屬於李錦峰的，而自己對四爺的感情，更像是剛進李家之初時的一盞指明燈，是在愛上李錦峰之前就深埋在那裏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，她是怕他受傷的，特別還是為了自己。

即是無妄，便親手扼殺。

長痛，不如短痛。

四爺如約，從此之後再也沒為難李錦峰，從李家拿出去的錢慢慢補回後，他的工作漸漸理順，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伴著江水青。等她從醫院回到李家大宅，爺爺已經和二太太一同去往廟城，她無聊地在家裏晃悠著，就像回到剛進李家被禁足之時。

李錦英畢業之後，參加完李志琴的婚禮，便不準備再待在李家的錄音室，他選擇北上，想組建自己的樂隊。江水青現在的肚子不太方便送行，只能在家裏陪著他收拾行李。

“三嫂，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的嗎？”

“有，我很懷戀和你聽音樂的日子，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可以聽到你的作品，期待你找到新夥伴。記得，有空常回來。”

“等你生個大胖小子的時候，我一定會回來。”

江水青想一想，到時候預產期差不多就是過年的時候，他當然會回來。轉念笑一笑，不再搭話，靜靜地看著他繼續拿上一些物品，收齊後又放下一些物品，反覆幾次，舉棋不定。

正在這時，她接到李霞的一個電話，那頭哭哭啼啼地斷斷續續說著話，實在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麽，偶然間捕捉到“離婚”、“打傷”之類的話，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，

“你現在在哪裏？”

“我…我在醫院，不是高家的，是在另外的…我給你地址。”

“不要再走動，等我去找你！”江水青掛下電話，對著李錦英說：“抱歉，我有事出去一趟。”

李錦英楞了一下，靠在墻邊笑著說到：“剛才是誰說不方便不能出去的，現在又有事就能出門？”

江水青無奈地笑笑，走上前靠近李錦英，踮起腳尖環起手臂繞過他的肩頭，輕輕地拍拍他的後背，安慰他說道，“好了好了，就此別過，一路順風，祝你成功！”

李錦英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訝到，紅著臉，無法辯駁，點點頭，目送她離開。

“沒想到，到最後還是要看著你的背影。”

他笑著搖頭，將剛才收拾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出來，挑揀出兩三件，放在袋子裏，轉身關上門。

江水青再見到李霞時，她正蹲坐在醫院大門外的路邊，大白天的就這樣在那裏等著她。不禁讓她想起當年在學校裏剛見到李霞的樣子，她也像這樣，蹲坐在學校門前的臺階上，有著一副完全無視旁人指點的眼神。

一切時間都是輪回。

當她擡頭看到正走向她的江水青，她又後悔了，就算江水青來了，就能救到自己嗎？

“水青？”

“是我，我們找個地方，你說說怎麽回事？”

“嗯”……

“從兩個多月前開始，他突然說要跟我離婚。我之前提的時候他不理我，這次他提的時候我也不理他。直到最近他提出的次數越來越頻繁，昨天又…又動手打了我。”

……

傍晚剛回到家的李錦峰，被江水青拉進書房，一臉嚴肅地問起他，“你們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？我今天聽李霞談起，說高易昇鐵了心堅持一定要和她離婚，昨天又動手了，我真是生氣。我就想問問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？”

李錦峰低頭不語，眼神飄忽不定，心想這真的不知從何說起，嘆氣一聲，“你應該知道，四叔已經離開李家了。”江水青輕微點下頭，算作默認，聽他繼續說道。

“三姑婚禮之後第二天，正式文件下發，二姑夫接替四叔去往成市出任總經理職位，這時才發現，所謂李氏集團旗下成市的分公司，早就不被我們李家所能控制。”

“為什麽這樣說？”

“當初你授權通過股份方式招進陳氏集團的管理人員，實際上還是陳家的人，陳氏集團缺人新招的人，就是四叔在集團內部自己培養的人。主要是那些人在集團裏面太分散，辭職前後時間銜接不大，至今都沒有引起太大的註意，但是目前確定到，這些人前前後後都去往陳氏集團，而且，不確定還有沒有繼續留在總部的人。所以，二姑夫去到那邊，被架空，實際公司還是由四叔把控著，據說，他們前段時間已經接下高家之前被錢家取消新建醫院的項目。”

“這又是什麽意思？”

“我們李家，原先有我母親鄭家的資源，還有大嫂錢家那邊做支持，四叔和高家聯系緊密，在延市基本上很平衡。可是現在四叔在成市與陳家聯手，拉攏高家，原本高錢兩家的關系就不一般，所以局面對我們很不利。特別是三姑加入高家，分得爺爺5%的李氏集團股份，高家也同時有入股5%的股份。加上二姑夫的調動，說句實在話，現今二姑一個人要做什麽決定，也不得不去看三姑的態度。”

“你說的這些基本上屬於李家的變動，可這些和高易昇要和李霞離婚有什麽關系？”

“唉，你之前問過高家和錢家離婚是否有什麽隱情？其實的確有，只不過是我最近才發現的。這事要從很久以前開始說起，高院長的大兒子，高易勵在十幾年前差不多二十多歲的年紀，還在讀研究生時期就娶進我母親的四妹，當時她嫁入高家已經三十多歲，比高易勵年長整整十歲。因為高家做醫院，需要政界的資源，這壯大起來的背後，也有錢家支撐的身影，高錢兩家結婚，原先不過就是水到渠成的政治聯姻。後來出了兩件事，這第一件事你可能比較熟悉，就是鄭局下來牽連太多，為了盡快避嫌，錢家當時轉移到一半的錢剛落入高易昇那邊，就通過離婚中斷掉關聯。第二件事情，就是當時直到現在的政策環境變化，嚴查進出口貿易往來的資金業務，導致那筆錢不能順利出境又回來，那時的你才有可乘之機，將錢拿回李家。你還記得嗎？”

“這件事情我當然記得，我親自去拿的嘛！”

“是的，所以這樣高家想要新建醫院的項目也就擱置在那裏，直到前一段時間四叔去找到高家，願意親自接下這個項目，只是資金，無法再通過以前的方式投進去。你說高家要怎麽辦？”

見江水青不說話，李錦峰繼續解釋道：“這次高家是主動提親的，三姑雖然比那個高易曦年長幾歲，但是到底年紀相差不大，當初他們希望通過我們李家拿到延市的資源去貸款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，四叔離開，李家的資源說到底還是我父親這邊的資源。”

“所以，他們要去找……”

“你大概猜出來了吧？他們只能去找成市的資源，也就是陳家的陳紅靜行長，她的女兒林琳，恰好可以作為拉攏的資源。”

“這個…你會懷疑是四爺的主意嗎？”

“我不好說，不過當初高易昇能娶李霞，也是看在四叔的面子上，現在有一個正牌李家媳婦進門，還是他的親姐姐。那麽你這個朋友的位置，遲早會被其他資源取代，更何況，高家也只有高易昇這邊能夠空出來。不然，你讓是要他們去放棄鄭家的人？還是我們李家的人？這些都是不可能的。”

“可是，那個林琳，又怎麽確定她一定會嫁給高易昇呢？他都三婚了，還有婚內出軌，暴力傾向等等這些。高易昇怎麽可能敢肯定，陳家的人一定會嫁他呢？”

“你剛剛說李霞昨天被打，就表明估計他們是已經談妥。”李錦峰心裏猜出個八九不離十，可是面對正在氣頭上的江水青，只能淡淡地說，“你讓你的朋友，想好個價錢吧！”

江水青心中難受得無法說出口，只覺得可笑，這句話，兩年前四爺對自己說過，現在連李錦峰也這樣說，她不明白，就是不明白。

“這樣的婚姻，真的好脆弱啊！”她不禁把心中的感嘆，哽咽著說出口。

“水青，這你就想錯了。感情之上的婚姻，感情沒了，婚姻註定就是脆弱的。而這種附有利益的聯姻，才是最牢固的。”

“那我們的呢？”江水青望向李錦峰，淚眼汪汪，像是失望，又有點期望些什麽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李錦峰說出這句話時，的確內心充滿著不確定，但是他現在也同時就想護著她，想和她一直生活下去。轉瞬擔心剛才說出的話會被她曲解自己的真心，補充地說到：“或許我是例外，或許你是例外，又或許……我們都不例外。”說完又覺得不妥，再開口道。

“可是現在，我只想和你過下去。誰也拆不散我們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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